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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公館 MICHAEL KU GALLERY 谷浩宇八年,沒有主見、沒有定見,如何讓人沒有意見
文 / 鄭乃銘
2016年11月
谷公館

原文出處: 當代藝術新聞, 11/ 2016, No.142, P. 118-121

風吹雨成花
時間追不上白馬你年少掌心的夢話依然緊握著嗎
雲翻湧成夏
眼淚被歲月蒸發這條路上的你我他有誰迷路了嗎
-節錄自郭敬明、落落《時間煮雨》

現在,定義一家畫廊;到底應該花多長的時間呢?
5年?10年!抑或是得拉長時間到15年呢?
谷浩宇所代表的台北谷公館,在亞太地區的畫廊新勢力當中,是目前台北唯二的其中之一最受到國際注意的畫廊。而之所以被注意,更多的因素是來自對於「人」的關注。
8年!他花了8年時間,就被能看出了潛質與未來性。
而事實上,谷浩宇在這所謂畫廊新勢力群裡面,也是極少數的少數與其他畫廊第二代不同的出色代表。不同之處在於:
他的畫廊歷史是從自己開始、沒有家族傳承的優勢基礎作為後盾、沒有需要延續的畫廊性格、沒有藝術的包袱、沒有師承的壓力⋯。所謂一一切的沒有,卻是造成他能夠去爭取擁有的最大動力。
問谷浩宇說:你覺得自己的畫廊,最大的優勢或者是特色在哪裡?
這位始終有禮、始終能維持好的笑容的畫廊負責人說「最大的優勢,應該也可以說是台灣文化的最大優勢,那就是『濃縮』一「文化的濃縮』」。
谷浩宇在大學時,唸的是歷史。
赴美國留學,唸的則是中國美術史。
谷浩宇敞心剖腹分析自己與藝術的關係,他自己也坦承,好像成長的環境一路下來,就已經在涵養他與藝術間的關係、也似乎早就在暗示他會朝畫廊的設立這條路徑來走。
豐厚的人文涵養,確實是谷浩宇所掌舵的谷公館背後的一大特質。
他說「我是1977年出生的,小學的時候,我就發現身旁很多長輩幾乎都有在接觸、欣賞台灣前輩藝術家作品,這也讓我間接有了認識藝術的機會。我的外公又是一位很喜歡欣賞京劇的人,因此,我從小環境所蘊積的文化氣息及與藝術間關聯是廣闊,且始終沒有空白過」。「我比較想談的是,應該是我後來長大之後,我自己對台灣這個環境的觀察,尤其是對於台灣收藏家的觀察,當然這些都是我自己在設立畫廊之初,我所聽、所聞、所見與所想;所累積出來的心得。即便是到今天,我們還是有機會聽到許多人在說;台灣的藏家有很好的底蘊⋯。但是,我卻很少聽到這所謂底蘊背後指的是什麼?台灣的整個環境,充滿著很宏大的容度,這個容度放到對於文化本質性的內涵上,最能被看到深度。舉個例子說,台灣的藏家從開始收藏就沒有侷限自己只有在關注本土的藝術家,更明白一點說,有很多的台灣藏家可都是對影響台灣美術的日本後印象畫派的藝術家如數家珍,甚至還有的藏家更早就開始接觸西洋印象派作品。我覺得,所謂『大美術的概念』普遍深植在台灣資深的藏家心理。他們對藝術的版圖,從邊疆出發卻始終能翻閱邊疆,絲毫沒有受到地域的設限,而這何嘗不也是台灣文化普遍性的特質呢!我認為,沒有一個地方的藝術收藏家能夠像台灣這樣,既能接受自己的文化;更能對於其他文化有包容性。或許他們的態度謹慎、保守,但心態卻始終開放、宏觀」。「再舉個例子說,90年代,台灣的藝術環境開始出現潘玉良、常玉、朱沅芷⋯,這個環境的人是可以被教養出來慢慢懂得了這些位藝術家的創作,這裡面、美術史的本身並沒有在這條軸帶出現多大違和感,因為,在一個文化傳承的歷史概念當中,藝術家所顯現出來的創作是被拿來做為銜接歷史、閱讀歷史,那是意味著歷史洪流的一個部分。所以,這些與台灣藏家之前所接觸的後印象畫派、台灣本土美術,其實都沒有被斷開成為一個切片,嚴格來講是因為文化本身所具備的濃縮性,造就了藏家對於藝術閱讀充滿著一個宏大流動性的心理概念」。
「我叉開個話題,講講自己求學的部分。我在台大唸的是歷史,選修陳葆真老師的課,他是藝術研究所的老師但在大學部歷史系開課;開的是「中國美術史論文導讀(上、下),從整個中國繪畫史,一直談到清朝。大學部歷史系花裔芬老師的課,則又是從文藝復興談到整個西洋美術史的發展。在課外,我聽蔣勳以更平實的語調和內容來帶領一般社會人士慢慢認識中國美術史西洋美術史的錄音帶。再來,我喜歡看電影,焦雄屏對於電影的剖視,則是帶領著我開了另一扇接觸社會人文的窗。誠品書店所進口的西洋藝術方面的圖書,扮演了補足我對西洋美術方面多元文化探觸的不足。畫廊的展覽則是打開我對藝術廣度的接觸,台灣藝術媒體所介紹的不同文化背景養成的藝術家⋯這些都是讓我覺得;90年代的台灣美術發展,根本就是在對未來當代做最好的鋪墊。因為,如果沒有這麼多文化上的繁花盛景,你怎能期待這樣環境對於文化流程的高感度與精準呢」?「我是在當兵的時候,興起要在退伍之後就到美國唸書的想法,而且,我很篤定自己要去美國唸的就是中國美術史。因為,我在那個時間點上,已經很明白感受到;中國,會是下一波藝術洪流裡面,不容被忽視的大浪」。「我的夢想很純粹。我認為,一個人要有底,那麼要說什麼就相對很重要。這所謂的要說什麼,並非指的是異於常人之所不同的言論,這更不是建立在某種叛逆的態度上。而是應該要深切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麼、能說什麼。如果,我希望自己能夠往藝術這條路走;不是創作、而是一種經營。那麼,我就應該要懂得自己有什麼能夠說給外界聽」!
谷浩宇是2003年赴美國唸研究所。2006年,他說,唸完;就迫不及待回到台灣。「那個時間的台灣,也是藝術發展的一大高峰期」。
谷浩宇提到當時在台北所看到一個景象。「回來之後,我就看到陳冠宇設立的畫廊,那個時候他的畫廊名稱是『85星星』,紅色星星與85兩個字的布旗,隨著風輕輕搖曳著,給我相當深的印象,我也知道藝術這塊環境真的要不同了」。
如何開創自己的價值,不再僅僅只是一個想法或口號。開創自己的價值,在那個節點成為華人畫廊、藝術家,追逐的夢根、也成為必需要落實的夢根。
2007年,谷浩宇到了北京。
那個時候的北京,是夢工廠;是個能容納各種夢想,也能被追逐夢想的地方。
2007年,堪稱是中國當代藝術環境極度繁忙的一年。6月,上海Sh Contemporary初登場、11月北京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開幕、保利夜拍、70後藝術家開始冒出頭、畫廊可以一夜之間成倍數增加、策展人與藝術雜誌成為詮釋藝術家的主要光體⋯,谷浩宇形容當時的熱絡是「百年難得盛事」。只是,他也發現固然這個環境豐富、百花齊放,但許多的藝術也不單單只是表面所行使那般簡易價值化。例如,他認為;一開始70後藝術家很籠統被歸類成為卡通的一代。他說「70後的人文底蘊在當時並沒有被積極發掘出來。這些藝術家都有著西方繪畫基礎的訓練,對社會的關懷、個人性格的表達,一再展現出他(她)們對藝術是沒有時差的理解。藝術,在那個時候,是能夠被看出藝術家個人獨特語言和氣度。只是,大家卻都以一種速食來消化」。也就是這段經歷,讓谷浩宇充分感受到往前的生命力普遍在整個環境裡面瀰漫著。
設立自己的畫廊,萌發於此刻,落實於2008年6月。
谷公館的設立,嚴格來講是默默在服膺著谷浩宇從「史」的基礎脈絡裡,所看到一個更寬闊的文化遠景。
他說「如果10年前沒深入了解起來的中國,那就錯過了機會。
如果今天沒有深入了解今日西方,就會錯過接下來的機會。」也就是說,「對時代重點的作品會沒有共鳴,而失去敏銳度與精準度,失去交集的機會」。
中國當代的竄起,對谷浩宇來講,與其說是看到藝術市場的大中國夢,不如說他在這個運動的背後看見了未來泛亞洲概念的落點儼然已在積聚成形。
嚴格講來,亞洲的畫廊要做性格上的分段,應該從谷浩宇他(她)們這個年齡段畫廊掌舵者開始精算起。
原因在於,過去的畫廊多數是經營現代藝術,以當代藝術為主軸確實得由這些新創設的畫廊說起。至於,像谷公館這類的畫廊,也有可能比起從家族畫廊繼承起的其他畫廊更較為辛苦;但也相對比較沒有包袱。因為沒有家族事業作為運營的參酌範本,新生代的畫廊得要大膽、審慎,步步為營。谷浩宇就分析説「在未來藝術的發展,其實不會只有一個單方向。也就是說,不是只有西方才是唯一。歷史,很早就已經顯現出只有宏觀;才能見著前瞻。因此,當你在中國的藝術當中,看見中國社會的關懷與思考,看見這樣的藝術對100年前西方藝術的回饋時,你其實也看到文化本身的精神上的高格局。而當你回過頭去看看台灣文化發展的特質時,則更會發現台灣的南島語系,塑造出這個地方的文化是能夠包容整蓄,中國人文主義的關懷與西方的零時差,這些都能被這個環境給吸納,整個當代藝術的洪流不也呼應著泛亞洲的概念。如果你不健忘的話,台灣的電影很早就提出這樣的整合與吸納的精神概念。亞太影展,不就是在這樣的基礎之下產生且行之有年的嗎」?
谷浩宇在自己的谷公館事務安排上,就充分顯現自己是在提現泛亞洲裡的好作品;這樣的作品是具備精神與時代開創性,它們翻越了語言、世代,可以做跨越空間的對話。就像說,他能舉一個70多歲的華裔藝術家劉安民作品與台灣80後藝術家簡翊洪的創作,兩位藝術家年齡與文化背景各有不同,卻一點都不會顯得唐突。他講得很好。「所謂的國際,就是本土+本土+本土+本土」。因為,文化本身的特殊性、氣味性,本來就自擁獨立思考能力,這樣的獨立性就是造就大文化的角度,它也是承續了昔日的大美術概念、中間段的泛亞洲精神整合,再到目前可預見的未來性。
問谷浩宇選擇台北做為基地,考量的又是什麼因素呢?
他說「第一,資源豐厚。台灣的文化底蘊充分展現前人種樹、後人能獲得啟發的概念,它流露高度的心理視野格局。第二,前瞻性。在這裡,比的不是拳頭、不是蠻力,而是腦力。第三,大環境和善。基點設在台灣,比較容易生存。畢竟,這個環境開銷實惠,但這個環境的水準也有一定齊準點」。
至於,像他這種屬於當代畫廊第一代,又應該懷抱怎樣的心理認識呢?
谷浩宇說得也很務實。「你不能只懂自己的語言,你還必須懂得別人的語言。你得要花時間去看,要知道自己是誰。這是很重要的,對現在全球化必需準備好的。否則會不知不覺隔離的越來越遠」。他舉剛結束的蘇富比香港秋拍,就相當靈活的帶來整合西方的#TTTOP專拍來說「我們是否自己要對西方有一個自己整理出來的基本概念?西方很大,是好幾個本土加起來。所以,需要有概念的去接觸」。「新一代的畫廊負責人要開始習慣當代藝術是怎麼一回事,不能只停留在趙無極等經典藝術家。你得要建立一種信仰,那是以正面的態度去多看、多想,有好奇的眼光,可望有獨立的思考能力去搞懂、深入現狀及未來;尤其是對西方美術的發展。在當代藝術的氛圍當中,不能懷抱著郊遊的心理,要必須懂得自己的來處和去處、更必須懂得其他文化本身的內涵,不再是一個且戰、且走、且遊的年代了」。
現代人最大的弊病,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誰。
因為,現代人太依賴別人的肯定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這也就等於說,當你不知道自己的母文化時,你如何有能力去思辨別人的文化呢?谷浩宇就說,「處在一個Network的時代,交流是無遠弗屆。問題是,當快速的交流成為普遍慣性的時候,就會被忽略掉人文關懷。藝術是要被看到本質,就如同人也要被看到本質是一樣的。編年史是取代不了藝術史,有一陣子藝術界處處見到的是理論,可是,當人文被理論給取代之後,我們如何看到藝術的過程呢?我們又如何能夠對過程給予應該要有的重視呢?畢竟,我們都是從結果論來取捨價值」。
這話,多麼透徹地點出現階段當代藝術發展的坑坑洞洞。
但,他也同樣看到當代藝術的分水點也已經出現。
他說「大量的繪畫展,已經又出現,這其實是個很好的現象。有一陣子,我們對繪畫的本質有著太多懷疑和不確定性,這就好比將古典主義作切割。可是,假如沒有深厚的過去,如何能夠去面對未來?沒有根基,如何說出未來?我在這些逐漸增加的繪畫展裡面,看到人文精神的回歸。當藝術重新又回到人的身上,也就是人重新再度回到信仰的本質。它更也慢慢在昭驗出新的一股菁英主義會再度回來,那是對文化本身的皈依、對藝術本質的認同」。
從歷史裡,學習兼容並蓄的寬大與鑿痕必須如何深刻。
從當代藝術的發展,學習到文化如何詮釋時代、又是如何成為人文的載體。
40歲以下的亞洲畫廊新勢力,正在以自己的方式、自己的主見;寫自己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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